男女主角分别是柳欣妍唐敬言的其他类型小说《毒撩反派:爱与恨的纠缠后续+完结》,由网络作家“木木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摸到了吗?盯准这个位置,用力地往下扎,只要扎中了,神仙都救不了。”一下又一下,柳欣妍的手不停地起落,周遭是浓郁的血腥气息,令人作呕,却又出奇地让她安心。神仙也救不了,救不了。脸上被喷溅到的血迹随着泪水一道留下,形成了一道道红色的痕迹。多稀奇,怕见血的她,也学会了杀人了。“夫人,是我。”感觉到有人靠近,柳欣妍挥舞着手中的‘凶器’朝那人扎去,却反被人制住了手腕,然后......她听到了熟悉的男声。“林枫?”“是属下,属下来迟了。”柳欣妍想要笑,但试了几次,都没法笑出来,反而是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没关系的,迟到总比不到好。“带我去见他。”“夫人,请恕属下失礼。”被林枫拦腰抱起来的时候,柳欣妍感觉到了温暖,眼睛却止不住地想要阖上。想见他...
一下又一下,柳欣妍的手不停地起落,周遭是浓郁的血腥气息,令人作呕,却又出奇地让她安心。
神仙也救不了,救不了。
脸上被喷溅到的血迹随着泪水一道留下,形成了一道道红色的痕迹。多稀奇,怕见血的她,也学会了杀人了。
“夫人,是我。”
感觉到有人靠近,柳欣妍挥舞着手中的‘凶器’朝那人扎去,却反被人制住了手腕,然后......她听到了熟悉的男声。
“林枫?”
“是属下,属下来迟了。”
柳欣妍想要笑,但试了几次,都没法笑出来,反而是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
没关系的,迟到总比不到好。
“带我去见他。”
“夫人,请恕属下失礼。”被林枫拦腰抱起来的时候,柳欣妍感觉到了温暖,眼睛却止不住地想要阖上。想见他,但是好累啊。
“夫人?”林枫一直以为,柳欣妍身上全是那个男子的血,直到他的裤子和鞋子渐渐被血水打湿的时候,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夫人虽然杀了那人,但也受了重伤。如果不是重伤的话,是不会有这样多的血的,就好像浑身的血都会在片刻之内流光一般。
听到林枫叫她,柳欣妍挣扎着睁开了眼,她的脸上已然没有了血色,脸色和唇色都是惨白惨白的,林枫只听她轻轻地问道,“到家了吗?”
“尚未。夫人您伤到哪里了?属下先去找个大夫给您治伤。”
柳欣妍的手一直搭在刀绞一般的腹部,捅第一下的时候,她没有经验,被突然喷出的血吓了一跳,小腹被他狠狠踢了一脚,很疼很疼......
“别告诉他。”比起从未得到,得到之后再失去更加痛苦。他从前已经过得那么不好,孩子的事,就不说了吧。
成亲三年,却连个喜信都没有,所有人都以为柳欣妍是怀不上孩子的。是以林枫愣怔了半响,也没有能明白柳欣妍说的是什么意思。
直到大夫摇着头道,“腹部受到重创,孩子没了,失血太多,那位夫人只怕也......”林枫才知道,夫人让他瞒着大人的究竟是什么。
“大夫说,夫人熬不过今晚。”说这话的时候,林枫的眼睛是红的。
“去领罚。”
“是!”因为去救夫人,不是大人的吩咐,是他的自作主张,他总以为,大人待夫人是不同的,待一个人好一天两天是可以装出来的,但是三年,怎么能都是虚情假意呢?
往前走了两步,林枫的步子顿住,转过了身,“夫人不让说,但属下觉得,大人您应当知晓,夫人此前,有了身孕。”
即便自入锦衣卫之后,便该视人命为草芥,但林枫此刻就是觉得难受,难受得不得了。他们的不作为,葬送的是两条人命。本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柳欣妍是在半夜里醒来的,只觉嘴里有些泛苦。她第一眼瞧见的,是坐在窗边的唐敬言。在她睁眼的一瞬间,两人的目光碰到了一处。
周围没有血腥味,屋子里头很亮堂,柳欣妍有些怀疑,她这又是入了梦了,只这一次的场景,她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发生过的了。
“夫君?”如那十天之内无数次入梦一般,柳欣妍唤着他。
“我在。”
和前几次梦中不同的是,他们俩的声音都有些沙哑,比平时难听多了。
“我刚喝了药吗?”嘴里那么苦涩的,舌头都苦得没感觉了。
“嗯。”林枫说过,大夫给用了药,让她能多熬几个时辰。
“那你怎么也不给我喂蜜饯?”吃了药之后,就该吃个蜜饯甜甜嘴的。
“我忘了。”
“你心里头没我!”本来从来是调笑的话,这次说出来,竟难免带了眼泪。眼泪落得太快,柳欣妍觉得丢人,伸手擦了擦,然后......她看到了左手的四根手指,记忆和疼痛都如潮水一般朝她涌来,几乎将她溺毙。
“夫君。”
“嗯。”
“我想你了,虽然每天做梦都能梦见你,但还是很想很想。”她只说她想他,却不敢多问一句,“你是不是也想我?”
就怕问了之后,他的答案是否定的,也怕问了一个问题之后,她忍不住一直憋着的更多问题。
比如‘这十天你都不在京城吗?’、‘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被人抓了的?’、“你是今天才找到我的吗?”、“你看到我的那截断指的时候难受吗?”、“为什么林枫去了,你没有去呢?”
“夫君,你再送我一个镯子吧,能当凶器使的那一种,那一个......脏了,我扔了。”
“好。”
“这一回,别做得太细,伤口太小了,得戳好多下,手很累的。”
“好。”
“敬言,抱抱我好吗?我有点冷。”
唐敬言点了点头,托着她的背,让她靠坐了起来,将她半拥入怀中。
“好暖和,暖得......”她好困,“奇怪,明明才刚醒过来,怎么又那么困了。”
“困了就睡吧。”唐敬言轻抚她的背,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你陪着我睡吗?”
“嗯。”
柳欣妍闭上了眼睛,几息之后,她又睁开了眼睛,用完好的右手摸了摸唐敬言的脸,“夫君,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
“说过。”
“你长得那么好看,就该多笑笑啊,不然多浪费啊。”唐敬言没有笑,柳欣妍笑了出来,很温婉的,作为一个合格的官夫人该有的那种笑脸,她练了好久,好多时候练得太多了,脸都僵了,久久缓不过来,但只要是为了他的,再累她也甘之如饴。
“接......是接不上了,让个绣工好的绣女帮我缝上去吧,针脚别太明显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完完整整地来,也想完完整整地走。
“好。”
死亡,和出生大约差不多,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出生的时候,吸入人间的第一口气,死亡的时候,吐出人间的最后一口气。
她,大约是死而不甘,所以神魂不散。
唐敬言守着她的棺椁,‘她’守着他,这样的一辈子,其实也挺不错。
“唐同知,节哀!”
这个人,她是认识的,徐指挥使手下,有两个同知,一个是唐敬言,一个便是他。
“节哀?”唐敬言嗤笑了一声,好像听了一个极大的笑话,然后他淡淡道,“不过一个女人罢了,死就死了吧,不然我唐家只怕就要绝后了。”
赵同知被唐敬言这凉薄的话噎了一下,所谓的‘节哀’二字本也不是他的真心话。
他不过是听说唐敬言不吃不喝地守着她夫人的棺木三天三夜,以为他这是人活着的时候不知珍惜,人死透了之后才后悔不迭,故意说来想要戳他的心窝子的。
这会儿看来,传言果然是不可尽信的,只怕这小子依旧是死性不改,准备借着他夫人的丧事憋什么坏呢!这么一想,吃过很多次闷亏的赵同知顿时警惕了起来。
虽然十二岁的柳欣妍看起来又黑又瘦,但她是从小被娘亲宠大的,长到这么大,几乎就没有干过什么重活,一双小手嫩得很,不过只是咬牙拖着唐敬言走了一小段,她的双手就已经生疼起来,无法继续忍受的她松开手中唐敬言的外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被勒疼的地方红红的,轻轻一按就火拉拉地疼。
不得不说,人是很善变的,特别是女人。
她尚是唐夫人的时候,总觉得唐敬言看起来瘦得厉害,在府中闲来无事的时候总翻着花样试图给他补身子,各种补汤她都试着给他熬过,大部分时候他是不肯赏脸的,说是不喜欢药味,而后总是在她身上各种证明自己的身体是很强健的。
当时娇羞、嗔怒的自己,在他看来一定特别愚蠢吧?是因为她太蠢了,所以他才不愿意救她吗?
如果只有她自己,她大约还能有些许高兴,高兴自己不会带累他,为他,她是如何都可以的,但她从未想过搭上他们的孩子。只有孩子,不可以。
从嫁给他开始,她就盼着能给他生个孩子,有了孩子,他们就再不是只靠一纸婚约牵扯在一起的两个独立的人,他们会有一样的责任,一样的牵绊。
如果是个男孩,就让他带着习武,这样长大了才能顶天立地,不被人欺负,如果是个女孩,他们就一起宠着她,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她当时多相信他啊,信他不论何时都能护住他们母子/女。
“疼吗?”柳欣妍蹲在唐敬言跟前,用手指戳他的伤口,看他即便昏迷着也皱着眉头。
“我更疼!”十指连心,骨肉分离。
唐敬言的手下,无一不是心服口服地跟着他的,这会儿瞧着自家老大又被扒衣,又被打耳光,又被拖着走,这会儿还被狠戳伤口,以致血流不止。
沈航回头看了眼身侧表情隐忍的林枫和萧飒,深吸了口气,就准备往外走。他觉得老大就算要玩儿苦肉计,到这种程度也已经足够了,再折腾下去,只怕就要假戏真做了。
怕坏了老大的事,萧飒想伸手拦住沈航,林枫却冲着他使了个眼色,作为跟着唐敬言最久的人,他也不愿意看唐敬言这般作践自己。
沈航的突然出现,把柳欣妍吓出了一身冷汗。让她觉得可悲的是,在发现沈航的第一时间里,她下意识地挡在了唐敬言跟前。
直到......她看到了随后从林子里走出来的林枫。沈航和萧飒,她是不认识的,但是林枫,看到他,柳欣妍便能确定,唐敬言是不会有危险的了。
十二岁的柳欣妍,不该认识林枫,于是她挪开了目光,只有些警惕地问,“你们是谁?”
而后面上闪过慌张之色,那是一个年幼的小姑娘看到三个年轻力壮的成年男子该有的恐惧,“我......我就是上山来打猪草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听她这话说得轻巧,沈航都快要气死了,“我看你扒人衣裳,打人耳光都满利落的嘛!”说完哼了一声,补了句,“还知道藏值钱的东西呢!”
沈航说完这些之后,依旧气得不行。因为觉得自己特别有理,所以眼睛睁得老大地瞪着柳欣妍。
萧飒却想飞天遁地,反正只要能和这蠢货划清界限的事,他都愿意做。
林枫:“......”这么蠢的,真的满不适合做锦衣卫的,所以大人到底是看上了他哪一点,养大雁养的好吗?
已经有多年,不曾有人这样当面凶过她,因为她是唐夫人,因为她身后站着唐敬言。
柳欣妍被沈航凶得有些错愕,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敢情她刚才对唐敬言做的那些事,这三人都一眼不错地看着?
另两人且不说,一向对唐敬言忠心耿耿的林枫,怎么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唐敬言伤重倒地,而不第一时间来救治他呢?
“你们认识他?”
沈航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犯的错,正要承认,然后继续义正言辞地指责这个狠辣的小姑娘,却突然被林枫抢了话头,“不认识。我们三人结伴来这林中打猎,路过而已。”
因为林枫,柳欣妍是知道答案的,林枫的否认让她有瞬间的错愕。但她咬了咬牙,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既然不认识他,你们凭什么凶我?我扒他衣裳是想看看他伤得有多重,打他是想把他弄醒,至于他身上值钱的东西......他伤得这么重,我总不能花自家的银子救他吧?”
沈航被柳欣妍说得一愣一愣的,刚才在一旁偷偷看着的时候觉得她怎么做都不合适,这会儿听了她的解释,却感觉无法反驳。
刚才的那一股子尚未完全发出的气就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长得那么丑却伶牙俐齿的小姑娘?
柳欣妍说完,把怀里本来准备寻机会去镇里当了的玉佩拿了出来,轻轻丢在了唐敬言胸口,“难得好心一次,还要被人教训。他就交给你们好了。”
明明是看到妍妍过来了之后才咬破了嘴里的胶囊的,醒过来的时候,唐敬言看见的还是林枫三人。
“怎么是......”唐敬言还算满能忍疼的,身上哪里受了伤,他即便昏了一场也记得很清楚,但一开口,就觉得脸上有些疼,几乎只是瞬间,他的眼神就凌厉了起来。
在唐敬言醒过来之前,沈航已经被萧飒‘念’过了,按照他和林枫的猜测,老大应该是想让那小姑娘给他救回家去,他们倒是允许出现在小姑娘跟前的,但最多只能以路人的身份,给小姑娘搭个手。
知道自己又因为冲动犯了错,沈航特别狗腿地在唐敬言醒过来的第一时间,给他送了面镜子。
想让他们家老大瞧一瞧他那被小姑娘打肿了,已经开始有些泛青的脸,要知道打人不打脸,作为最忠诚的手下,他怎么能任由自家老大被人打脸呢?肯定要跳出来拦住的呀!
“娘。”
柳欣妍的一声低唤,愣愣站在灶台边的季敏猛得僵住了身子,下一刻,她飞快地伸手在两颊抹了抹,而后笑眯眯地转过了身,“妍妍怎么过来了,可是饿了?再等一会儿,饭菜马上就好了。”
若她确然只有十二岁,此刻只怕早就扎进她娘亲的怀中,笑话她顶了个花猫脸,祖父祖母嫌弃她是个丫头片子又如何呢?她爹娘疼她爱她,她柳欣妍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至少当年,她真的这么相信过,但现在......
人死了,魂魄犹在,明明魂飞魄散了,却不是结束,反而是开始。在恍惚确定自己好似回到了十二岁之前,柳欣妍是迷惘的,如庄周梦蝶一般,柳欣妍在回来的前几天中有些无法确定她到底只是做了一个真实到荒唐的梦,还是她真的已经走完了一辈子。而后......大约是老天觉得她过得太过不好,所以给了她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再来一次又如何呢?年仅十二岁的她能做什么呢?这是她最近一直在思索的问题。
骨气这东西,她是有的,但很多事,只凭骨气解决不了。刚回转时,她戾气极重,觉得这世上男子一个一个都是薄情的,她父亲是,唐敬言是,她想过带着她娘离开七星村,反正她爹取得了心心念念的功名之后,便会休弃糟糠,连亲生儿子都能舍弃的人,她一盆迟早要泼出去的水又有什么地位可言?与其被人丢弃,不如主动离开。
但她不是小孩子了,她有脑子,不论是历朝历代,还是如今,孤儿寡母在这世道之中都是很难立足的,更何况,不论是如今的季敏,亦或者是几年之后长开了的她,都顶着张祸水脸。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总不能,把脸划花了吧?傻子也知道,划拉也该划拉别人的脸。柳欣妍不知道,当这个想法于她脑中闪现的时候,她面上阴狠的神色和人人惧怕的‘唐阎王’一般无二。
垂下眼眸,柳欣妍在季敏的眼皮子底下,把地上的蛋壳狠狠往墙角一踢。那蛋壳之中已无蛋黄蛋白,却依旧保持着蛋的形状,因为这并不是送来给她娘吃的,纯粹是送来膈应她娘的,红蛋,村里头但凡有人家添丁之喜,总要做来送人的。
“娘......我饿了。”柳欣妍其实更想说,她也是会有弟弟的,亲弟弟。但自她懂事开始这么多年下来,这句话已经说得太多,多得再不能安慰她娘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都说士农工商,一眼看着,离‘士’最近的便是‘农’,农户比工匠,比商户的地位都要高上不少的样子。但作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世代务农的柳家来说,想要供出一个读书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甚至可以说,难如登天,因为身为农户,着实攒不下太多的银子,而科举,却注定是件烧银子的事。
按照大伯母的话来说,那许多年耗费的银子换成铜钱扔在水里,还能听老久的响动,给她爹用来读书,那就是瞎子点灯。
被大伯收拾了一顿之后,大伯母倒是老实了,私下里却总难免愤愤,觉得自家努力挣的银子全都打了水漂,但公公婆婆护着,当家的傻着,她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和她奶还有柳家的其他妯娌一块儿欺负她那生不出‘儿子’的娘亲罢了。
至于一个农户人家为什么会这么不遗余力地让她爹读书,据说,是好多年之前,有个仙风道骨的游方道士路过七星村,他言七星村风水极好,人杰地灵,必然能出一个贵人。
村子里头的人于是就问,贵人是个什么意思,是不是银子特别多的人。那个道士只高深莫测地一笑,只说银子多不算什么本事,说他们这个村子里头要出一个大官。
即便七星村地处偏僻,村民也不是傻的,遥不可及的县官老爷就能决定他们的生死,那道士却说将来会有一个人比县官老爷更厉害。虽然听着有些玄乎,难以置信,但村长信了,于是开办了族学。她的外祖父,是从外头请来的族学的夫子,她的父亲,曾经是外祖父的学生。是外祖父口中很有读书天分很聪慧的人。
外祖父寒窗苦读多年,心心念念地就是想要挣个官身,但一直到他穷死病死,他还依旧只是个秀才。他自己没有能做到,膝下又只有她娘一个女儿,便将希望寄托在了女婿身上。
老天无眼,她爹......真的特别争气。祖上几代都是地里刨食的农民,大字不识一个,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得,但她爹,愣是应了那个游方道士的话,靠着科举一途,离开了家,离开了七星村,在京城站稳了脚跟。然后......抛妻弃子,富贵荣华。
人和人之间,最怕比较,和大伯母、二伯母、小婶婶比起来,她娘甚至不配做柳家的媳妇,因为她们都替柳家添了丁,只有她娘,膝下唯有她一女。只这一点,她娘在柳家就挺不直腰。
唐敬言,她又想起了他,很自然不过的,只为桌上的粗茶淡饭,她和她娘,皆是原配,她娘没享过她爹一天的福,是真正的糟糠之妻,而她......至少衣食住行上,唐敬言从未亏待过她。
唐敬言,你怎么能那么好?怎么又能那么坏呢?左手的小指,还有肚子,都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妍妍?妍妍?”
“嗯?娘,怎么了?”
“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是想你爹了吗?再过几天,你爹就回了。”粗衣粝食,她娘却依旧笑得这样幸福。所以其实,娘是很喜欢爹的?
至于她,她一点儿都不想他,她甚至都已经有些忘记她爹长的什么模样了。她记得的,是跪得失了知觉的膝盖,是她娘哭到沙哑的绝望嗓音,是那户人家的下人高高在上的冷嘲热讽,是生离死别,骨肉分离的疼痛。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爹、柳家上下的得偿所愿。
如果......让他所有的努力都付诸流水呢?柳欣妍粲然一笑,她好像知道,她能做些什么了。促成一件事太难,至于破坏,家贼难防,不是吗?
嫉恨唐敬言的人都说,他男身女相,明明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却偏偏生了一张女子一般阴柔的脸。
据闻唐敬言刚入锦衣卫的时候,还去执行过不少男扮女装的任务,因着他那张得天独厚的脸,那些任务目标全都被他斩于刀下。
沈航刚听说那些个传闻的时候,默认那些都是个他们家老大的手下败将,光明正大地来,斗不过他们家英明神武的老大,所以故意在背后散播谣言,想要往他们家老大身上泼脏水。
男人勾男人,便是顺利完成任务,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但这会儿,他们家老大静静地靠在窗边的床榻上,披散着头发,侧脸的弧度被阳光衬得柔和,皮肤白皙,睫毛纤长......
沈航:“......”好想见老大的亲娘,听说老大长得贼像她。
明明是自家的屋子,柳欣妍进门的时候却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侧头看了眼还在蹑手蹑脚的沈航,柳欣妍突然有些烦躁起来。
“老......大掌柜的,我带人来给您擦药来了。”虽然很不想打断‘美人’沉思,但沈航已经开始慢慢说服自己接受他们家老大奇特的眼光。
“嗯。”如果不是唐敬言轻轻应的这一声,沈航都要怀疑他下一刻就会融化在这阳光之中。
因为想法颇多,柳欣妍从接近这间屋子开始就浑身紧绷,这会儿听到唐敬言出声,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张满了弦的弓,因为缺了箭矢,除了绷着便只能绷着,不然弓弦只怕要断。
唐敬言生病或者受伤,是很多人都盼着的事,他们盼着能趁他虚弱的时候,要他命,但强悍如唐敬言,从没给过他们这样的机会。
这般虚弱的唐敬言,柳欣妍却并不陌生,唐谨言的强悍从来是给外人看的,是用来震慑那些个用心不轨的人,对她......柳欣妍垂下了眼眸,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不管他如何厉害,却终究是血肉之躯。
柳欣妍捏紧了手里装着金疮药的药瓶,这是沈航在进门之前给她的。
锦衣卫经常在外当差,受伤是难免的事,但外人不可信,同僚不可信,像金疮药这样治疗外伤的药,他们向来都是贴身带着的。这样的药瓶,她在唐府见过很多次。
柳欣妍低头看着手里熟悉的药瓶,唐敬言看着她,沈航来回看了两人几眼,一脸‘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的生无可恋。
本想伸手推柳欣妍一把,那手还差一个巴掌能碰到柳欣妍的肩膀的时候,沈航接收到了来自老大的警告目光。
碰都不能碰,这么宝贝的吗?老大你是不是对自己的模样有什么错误的判断?特别重大的那种错误?!
不能动手,就只能动口了。
“愣着做什么,去给我们掌柜的上药啊!”
柳欣妍就着低头的姿势点了点头,正准备扒开瓶塞,沈航幽幽地来了一句,“衣裳还没脱呢!”
柳欣妍没有动,倒是唐敬言开始‘乖巧’地宽衣,沈航见唐敬言准备自己动手,忙出言阻拦,“大掌柜的,您身娇肉贵,脱衣裳这样的小事怎么能劳您自己动手呢?这丫......嗯,这位姑娘的亲祖母收了咱们两大锭银子,让这位姑娘好好照顾您呢!从今天开始直到您伤愈,您就还和原来在唐府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可以了。”
沈航话音一落,颇忐忑地瞄看老大对他的自作主张会有什么反应,只见唐敬言本来已经放在了腰带上的手慢慢地挪回了原处。
沈航:“......”突然有了种和老大心有灵犀的错觉。
给受伤的唐敬言宽衣,上药,柳欣妍并不是第一次做。唐敬言身边虽然是带着药的,但用的时候极少,因为很多在别人看来可能致命的伤处,在唐敬言这里,只是小伤,而小伤,是不需要浪费时间、精力上药的。有那个上药的时间,不如多解决几个敌人。
他不在意的,往往是柳欣妍心疼的。
由伤口渗出的血水会因为他的动作让血肉和衣裳粘连在一块儿,唐敬言自己上药的时候,向来是直接把衣裳扯掉,即便带下伤处的皮或者肉,他面上也不会有旁人那般狰狞的表情。
同样的伤口,若是由柳欣妍来处理,她会先用热水轻轻沾湿伤处,慢慢地将衣裳和伤口的皮肤分开,待擦干净伤口周遭的血迹,再红着眼,抖着手给他上药。
柳欣妍抬眸,唐敬言换了一身衣裳,那些伤口新鲜,稍稍动作就会出血,现在......只怕已经全和衣裳粘在一块儿了。
关于他的事,她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头记得清清楚楚,这样的习惯,是那一千个日夜之中,渐渐养成的,短时间内无法更改,换句话说,她不过看了几眼,就已经清楚地将唐敬言此次身上伤处的位置记了个清楚明白。
不知道旁的锦衣卫是如何,但唐敬言和他的手下,不论是腰带还是裤带,都是一种比较特殊的系法,不说外人,便是他们自己,在不熟悉这个系法的时候,也经常能体会那种‘大活人差点儿被尿憋死’的憋屈感。
刚跟着唐敬言的人,身边带着最多的,多是备用腰带和裤带,断它们总比尿裤子强多了。
至于这般为难自己的原因,老大的原话是,管不住自己裤腰带的人,不配做他的手下。
这样的系法,二十岁的柳欣妍会解,十二岁的柳欣妍是不会的。使劲扯了几下之后,柳欣妍气得一副七窍生烟的模样,而后先看看唐敬言,再看看沈航,转身就去找她娘的针线筐。
剪刀,在普通人手中,可以用来裁剪布料,可以用来剪窗花......在泼妇手中,它能多一个功能,让男人彻底绝后。毫无疑问,柳欣妍年纪虽然不大,但在沈航眼中她已经有了泼妇的潜质。
所以在柳欣妍抄着剪刀冲着自家老大过去的时候,沈航眼疾手快地解开了唐敬言的腰带。思考了片刻之后,他又顺手解开了唐敬言的裤带。
沈航:“......”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刚才都做了什么?
柳欣妍:“......”
唐敬言:“......”滚!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因为昨天下午和夜里都曾下过雨,山路很是泥泞湿滑,两个小姑娘分开走的时候倒也看不出什么来,春妮在前头走得再利索,柳欣妍在身后走得再小心翼翼,两人都尚算相安无事。这小手一牵着小手之后,柳欣妍很明显就成了拖后腿的那一个了。本来如履平地一般的春妮也被她带得终于感受到了雨后的山林是多么地不友好。
更不友好的是,即便春妮对这附近的山林再熟悉,也因为晚来一步,好些她记得能采到蘑菇的地方都已经被人捷足先登。日头已经渐渐升高,身后的竹篓子却依旧轻得感觉不到太多的重量,春妮脸上的笑终究再难继续维持下去。
眼见着小姑娘垮下了脸,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柳欣妍难免有些歉疚之意,若不是她拖了后腿,春妮的收获肯定不止现在这么点儿。
轻挪了挪已经开始有些酸疼起来的腿,柳欣妍轻声道,“不然前头那几处你单独去看看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你,等你回来了,咱们再一块儿下山。”她娘宠她,即便她一无所获也不会如何,春妮就不同了,她家祖母不是个好相与的。
“那怎么行!我答应季姨的,要好好照顾你的。”
柳欣妍:“......”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春妮好像还比她小几个月的。
“可我走不动了。”柳欣妍觉得她今天说的大实话着实多了些,她这身子太不争气,她娘是真的宠她,她爹......顺着她娘‘宠’她。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了。
春妮愣了一下,“四丫你是不是上次的病还没完全好啊?早知道这样,我今天不该拉着你出来的。”
心里装着你的人,总是会为你想出诸多合情合理的借口,只为了让你好受些。柳欣妍的心里暖暖的,果然,这样平淡的生活才是最适合她的。没有任何利害、利益关系,就只很纯粹的喜欢或者讨厌。
“我要不想出门,你也拉不动我。我今天出来,主要还是馋的。”柳欣妍有些唏嘘地捂住了肚子,明明每一顿她都很努力地吃得饱饱的,但怎么就能饿得这么快,这么彻底呢?
春妮瞧了眼柳欣妍捂着小肚皮的手,也颇沮丧地低下了头,“我也好饿。”
柳欣妍看着她那样子,如果不是这会儿地上的泥土尚且带着过多的水分,她恐怕都能原地坐下。下一刻,春妮忽然就抬起了头来,眼神晶晶亮,“对了,我想起来了,有个地方是她们都不知道的。走,我带你去。”
......
“就是这里了。”
雁来蕈,一年只能吃上两次,春夏之交,秋末冬初。
“这个和鸭肉一块儿煮,可香了。”春妮这话的意思,柳欣妍听懂了,她只闻过,没有吃过。至于她,吃过的,还不止一次。因为确实很香。唐府也不是皇宫大内那样需要掩藏自身喜好的地方,每回上桌的菜哪道用得最多,府里的厨子都会耐心记下,这道菜出现在桌上的机会就会比别的菜式更多些。
人生在世,越是缺什么,就越看重什么。比如她和春妮此刻,都缺口吃的,所以不论看到什么都能联想到吃的。
春妮蹲在地上半天没动,手中戳着那一丛小伞状的褐色的蕈子,并不着急将它拔起。
“......如果我会打猎就好了。我们这儿,每年有好多大雁经过的呢!”
大雁,传闻之中十分忠贞的一种鸟。于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中,每一礼女方都能从男方那儿收到一只大雁。她当年,即便娘家已然名存实亡,依旧不多不少的,收了六只。
送大雁的意头倒是很好的,可是能白首偕老、忠贞不二的夫妻这世上又能有几双?或者......是报应么?大雁比人忠贞,丧偶之后都孤独终身。让它们孤独终老的,除了天灾,便是人祸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六礼之中的六只大雁,不知拆散了几对能相伴终身的鸳侣。
“那些个山上的猎户老厉害了,大雁飞那么高,他们都能嗖的一下把它们射下来。还有林子里头的兔子、狍子......好多肉......”
柳欣妍不过走了一会儿的神,再回过味来,春妮已经下定决定要嫁个猎户了,就因为馋肉。
柳欣妍:“......”听着好像确实蛮不错的样子。
有句老话说的,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春妮心心念念地说着猎户,柳欣妍耳边就仿若响起了弓弦的声音。
“嘘。”柳欣妍冲着春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一个方向,轻声问,“你刚才听到没?好像有拉弓的声音。”
春妮屏气凝神地听了一会儿,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直到一口气再憋不住,柳欣妍才恢复呼吸,“可能是我听错了。”
在柳欣妍松了口气的下一刻,本来蹲在地上的春妮猛地跳了起来。
“那里有东西!”她先是躲在了柳欣妍身后,几息之后,她探出了脑袋,慢慢地挡在了柳欣妍身前。
枯叶、灌木间沙沙作响,那动静越来越近,两个小姑娘都有些腿软,春妮开始找附近比较粗壮的树准备往上爬,柳欣妍则一边找能用来防御的东西一边往动静发出的方向看。
灰扑扑、晃晃悠悠、一瘸一拐......
“这......村里有人家丢了鹅吗?”见着是这么个玩意儿,春妮觉得没必要上树了。
“这应该不是鹅。”
“虽然毛的颜色有些脏兮兮的,但肉这么多的,不是鹅能是什么?”
说真的,虽然柳欣妍的见识也不大多,但真的头一回见到这么胖的......大雁。这么胖的大雁真的能飞起来吗?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大雁。”
“大雁?这个季节咱们这儿怎么会有大雁?”
这确实有点儿奇怪,柳欣妍想了个比较合理的解释,“估计是人养着的。”大雁之所以要迁徙,是因为天儿太冷,吃喝都少了,不利繁殖。如果是被人圈养的话,有吃有喝有住的,应该就没有这个问题了。至于长成这样,大约是为了......多吃几口肉?